人類—中
其實劉永才跟車學沇第一次見面時的回憶並不好。
說到底,如果跟對方第一次見面換來的是自己差點死亡的經驗的話,那麼不論是誰都無法說這是一個美好的記憶。
那時的他會潛行進學沇他們所在的房屋,不過是因為從鄭大賢的嘴裡套出這裡有人可以把因為被人攻擊而導致半個身體損壞的金力燦修好而來。
雖然金力燦口口聲聲說他不會痛,但是劉永才還是覺得心好疼,抱著能早一天看到完整的金力燦是一天,所以劉永才便趁著方容國跟鄭大賢都在忙的時候獨自一個人來到這個地方。
雖然這個漆黑的地方實在不是一個讓人能心生好感的地方,但是劉永才還是盡自己的全力壓下那從心底湧起的恐懼感,告訴自己要勇敢一點才能繼續邁出自己的腳步。
嘰嘎嘰嘎的開門聲讓他惡狠狠地抖了一下,握緊掌心中的刀刃,就怕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命給丟了。
小心翼翼地踏在柔軟的地毯上,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劉永才慶幸這裡有這地毯的存在,可以多少掩飾他那自認為很小聲但是鄭大賢總是嫌太大聲的腳步聲。
「你是誰?」提心吊膽的走著,卻被一個像是小孩的聲音給嚇到整個人僵直。
看似廢棄的壁爐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瞬間照亮了漆黑的屋內。
這時的他才看到一個嬌小的人影出現在壁爐正前方的椅子上。
緩慢地走上前,看著跟自家力燦哥相同的娃娃端坐在椅子,這時劉永才才發現那個娃娃的左腳像是憑空消失一般,只剩下另一條完整的腿。
「你也受傷了?」上挑的鳳眼滿是心疼,劉永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眼前的娃娃。
「受傷?你說這個?」乖順的讓劉永才抱起,車學沇看著前幾天被自己玩壞的部位。
「恩,會很痛嗎?」小心的摸著車學沇的下肢,就怕一個不小心把這個精雕細琢的娃娃給弄疼了。
「不會喔,不會疼,而且澤運說過等等就會把我修好了。」拍了拍劉永才的臉,本來應該溫暖的小手卻只有一片的冰冷。
「你是說幫你治好嗎?」
「……治?你剛剛說的話好奇怪。」車學沇笑了,已經很久沒人會用受傷跟治療這兩個字跟他說話了,所以他也很習慣說自己是“損壞”跟“修復”。
「不然我要說甚麼?」被人這樣反問,車學沇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跟力燦哥一樣都對自己受傷這件事不在乎嗎?」想當初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金力燦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一想到這裡劉永才的真心覺得沮喪了。
車學沇實在不懂得眼前人的情緒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明明剛剛還是帶著生氣的,怎麼連一眨眼的時間都不到就變得如此沮喪?
「別哭。」拍著劉永才軟軟的臉頰,車學沇這樣說著。
「我沒……!」要說的話被比車學沇手掌更為冰冷的刀刃給打斷。
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存在,正拿著閃爍冷光的鐮刀抵住他的脖頸,只要對方往後一拉,那彎月形狀的刀刃將在瞬間收割他的性命。
「把他放下。」清冷的聲音藏匿著他人無法察覺著巨大怒火。
隨著那四個字的吐出,壓在劉永才頸部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鮮紅的血珠冒出,沿著利刃滑落。
「不可以!」被劉永才抱在自己懷裡的人這樣大喊著,可惜的是那刀刃卻沒有隨著他的聲音而落下,而是又加重了幾分壓在上面的力道,這讓劉永才的血流得更兇了。
「放開……澤運、鄭澤運,我說放開!」車學沇的手抓著冰冷的刀刃,用盡力氣就是想讓刀刃離劉永才的脖子遠一點。
「鄭澤運!!」再一次喊著那人的名字,這一次鄭澤運終於將那刀從劉永才的脖子上移走,因為他看到車學沇的手利用狹小的縫隙卡在刀刃與脖子的部分空間,如果他再繼續加重力道,那麼車學沇的手掌大概也就這麼被截成兩半了。
一看到鄭澤運的刀從劉永才的脖子移開後,車學沇用著有些受損的掌拍著劉永才的手臂,趁他稍微鬆開的那一瞬間跳離劉永才的懷抱,落入另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很難形容這是甚麼樣的感覺,明明上一秒還在性命垂危之際,但是下一秒卻被人仔細包紮,接著面前放在散發香氣的紅茶跟可口的蛋糕。
「澤運做的蛋糕很好吃喔,永才不吃嗎?」明明才剛告訴眼前的人名字不久,就已經被對方熟悉的叫喚著。
「還是還會痛?如果還會痛的話,我幫你打澤運當報仇!」手腳並用地爬上桌子出現在劉永才正前方,像隻小貓一樣圓滾的杏眼閃爍著光芒。
「那個,沒事的……」
「學沇,我是車學沇。」笑笑地說著。
「學沇哥。」最終還是敗在對方那過於燦爛的笑容之下,乖乖叫了對方的名字。
「恩恩,澤運去通知容國了,一會兒之後他們就會過來了,不過為什麼永才要一個人過來?」很乾脆的直接坐在桌子上,順便把鄭澤運為自己準備的蛋糕拖了過來,用著小巧的叉子叉起美味的蛋糕。
「力燦哥受傷了、傷得很重……」一想到自己為什麼過來,劉永才就皺緊了眉頭。
「恩,我們知道阿,力燦壞掉的時候容國就有告訴澤運了。」點著頭,順便一口吃下美味的蛋糕,車學沇抬起頭這樣回答著劉永才。
「诶?」
「可是我們這邊有些材料沒有,所以澤運要容國先去收集一些材料再過來……容國沒有告訴你?」看著劉永才瞪大著雙眼,車學沇歪著頭,困惑的看著對方。
「……我不知道。」難怪最近方容國跟鄭大賢那麼忙,原來是因為要幫金力燦做準備嗎?劉永才突然覺得這麼衝動跑來這裡的自己實在有夠愚蠢的。
「力燦會很高興的吧!雖然我覺得他會先罵你一頓。」有一個微小的力道壓在自己的頭上,抬起眼看到就是車學沇大大的笑容。
「因為永才很關心他啊!」
這是,劉永才跟車學沇第一次見面的過程。
「學沇哥一直都很像太陽。」現在想起來,劉永才還是這樣覺得。
溫柔的笑容,還有雖然孩子氣卻在必要時刻窩心的話語。
「雖然哥的身體總是那麼地冰冷,但是卻會讓人感到溫暖。」不是來自於觸覺,而是來自於內心。
「但是,學沇哥對永才哥好像不太一樣。」韓相爀說不上來,但是他總覺得車學沇對待劉永才的態度跟對其他人不太一樣。
「學沇哥對你的態度也不太一樣吧?」劉永才笑了笑,而他身旁待著的是不顧一切硬是巴在他身旁的鄭大賢。
對於已經懶得驅趕鄭大賢的劉永才而言,只要對方不要做出太過出格的事的話,他是不會直接給對方來一記過肩摔的。
「……嗯。」
「想知道原因?」韓相爀再次點頭。
「因為你是人類。」不需要多想,也知道為什麼車學沇對待韓相赫的態度會跟別人不一樣。
「在成為現在的我之前,我也是人類。」那是一個有些懷念的眼神。
「所以在你被鄭大賢變成血族的時候,學沇哥跟力燦哥可是氣到差點想要把鄭大賢給殺了呢。」一想到那時的車學沇,李鴻賓的記憶還是如此的鮮明。
因為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車學沇這麼憤怒的模樣。
「因為人類?」
「是啊!因為人類。」李鴻賓摸了摸韓相赫的頭,對於年紀尚小的韓相爀而言大概還不能理解人類對於車學沇還有金力燦的意義。
「但是,我討厭人類。」低垂著頭,韓相爀的表情有些陰鬱。
對於人類的印象最終的畫面停留在他們將自己的母親綁在火刑柱之上醜陋模樣,最後他總是溫柔可人、有著溫婉笑容的母親就再也回不來了,所以韓相爀討厭人類,就算他本質上也是一名人類也還是厭惡。
「學沇哥他們並不是喜歡人類。」嘆了口氣,李鴻賓糾正了韓相爀的說法。
「只是羨慕。」劉永才接著說下去。
「學沇哥跟力燦哥只是羨慕而已。」所以才會對他以及身為人類的韓相爀這麼特別。
皺著眉頭,韓相爀越來越不能理解面前的哥哥們所說的話。
下一秒,他的頭被李鴻賓強制壓了下去。
想要掙扎,卻因為李鴻賓在自己耳邊所說的話而停止了動作。
他說:「你真的以為學沇哥他們是自願變成那個樣子?」
只能飲著人類的鮮血、吞食著人類的靈魂來短暫的解脫無止盡的痛苦,就為了以那個樣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