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 & Belief

魔女之子—下

原本以為只是一個單純的外出。

他的母親就像往常一樣帶著自製的果醬前往村莊換取其他生活的必需品。

知道他不喜歡一個人呆在小屋裡，所以他的母親通常會又最快的速度歸來而非在村莊裡逗留。

但是他從白天等到夜晚，迎接了嶄新的白天和黑夜，卻始終等不到最親愛的母親的歸來。

所以開始害怕，開始恐懼，開始──急躁。

當太陽再一次升起，韓相赫決定不再繼續等待。

抓起母親親自為自己縫製的斗篷，仔細的遮掩住自己的容貌，他離開森林前往村莊。

莫名的不安感不斷在他心中蔓延，這讓他想盡快找到自己的母親。

韓相爀順應著自己的血緣尋找母親。

但是外在的亢奮的情緒不斷影響著自己，讓他始終無法冷靜下來。

為什麼？韓相爀感到好奇。

並不是第一次來到村莊，也不是第一次接觸到人群，但是卻是他第一次被那些外在的情緒渲染得如此厲害。

韓相爀的眉頭皺的死緊，只因為那些擾人的興奮。

三三兩兩的村民從自己身旁經過，像是要往某特定地點前進一樣。

魔女……

路過村民的口中所說的某個詞彙傳進他的耳中，一個負面的想法瞬間躍進自己的腦海之中。

他拔腿狂奔，往那個血緣呼喚他的地方。

最終他停下了步伐，韓相爀看到了團團圍住廣場正中心的人類以及位於正中心──被綁在圓木上的母親。

瞪大了雙眼，韓相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些甚麼。

殘破的衣物、糾結雜亂的長髮，被綁在火刑木上虛弱的低垂著頭的母親，一點也沒有韓相爀印象中溫婉的模樣。

他們倆個明明隔的這麼遠，中間甚至還有被那些因為要焚燒魔女而亢奮的人類的吵雜聲干擾，但是被綁在木頭上氣弱如絲的女性卻在韓相爀低聲呢喃的那一瞬間抬起了自己的頭，本應失去焦距的眼睛頓時恢復了些微的神采，她專注的看向韓相爀所在的方向，因為缺水而破裂的唇明顯的蠕動了幾下。

他的母親想要告訴他些甚麼。

儘管聽不到，但是韓相爀直覺地知道。

想要擠進人群，想要更加的靠近自己的母親。

曾經在書本上才看得到的焚燒魔女的圖片瞬間躍進自己的腦海中，他無法想像本來虛幻的圖像竟會如此真實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住手！住手！

他在心中吶喊著。

用盡全力想要拯救自己母親的韓相爀根本無法去注意到那條他母親特地為他製作的項鍊出現了一道明顯的裂痕，並且隨著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裂痕也越變越大，幾乎是到了要碎裂的地步。

「快逃！！」迫使韓相赫停下腳步的，是他母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所嘶吼出來的話。

在那一瞬間，他同時聽到了項鍊徹底粉碎的聲音。

韓相爀反射性低下頭，看到的是母親特地為自己所做的護身符化作了粉末消失在空氣之中。

“以鮮血為媒介製成的法器，在製造者死亡的那一瞬間多數會毀壞。”曾經學過的知識躍入了他混亂的大腦之中。

然後當他再度抬起頭來，他的世界完全改變。

尚未成長到能夠控制自己的能力，所以韓相爀根本無法遏止那無限擴張的感受性。

被點燃的熊熊烈火焚燒著自己的母親、周遭人類帶著強烈惡意的歡愉以及正常人無法察覺、潛伏在自己母親身體身後將母親靈魂拖曳出來咀嚼的“狩獵者”。

他親眼看著那漆黑的怪物用著宛如節肢動物的多足將自己的母親的靈魂從身體內拖出，肥厚漆黑的身體上方是宛如人類一般的纖細脖頸，唯一不同的是那它的脖子中間裂出了一道明顯口子，當它在開闔時便能夠看見潛藏其中的銳利尖牙。

本來像正常人一樣的臉孔輪廓，卻被一個碩大的眼珠佔據了三分之二的部位。

沒有所謂的鼻腔或是嘴唇只有單純的眼球。

此刻，他那隻不帶任何眼白的眼中帶著貪婪的惡意。

“快逃。”細小的聲音這樣告訴著自己，奈何，他的身體早已被這截然不同的世界給驚嚇得渾身僵硬。

“快逃！快逃！快逃啊！！”接連不斷的聲音在韓相爀的耳邊響起，而且那聲音逐漸拔高，到了最後簡直像是在高聲尖叫。

『喀擦喀擦。』啃咬的聲音是那樣的明顯，直到事後回想起來依舊讓韓相爀感到恐懼。

他、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被吃到連一丁點的靈魂都不剩。

『美、食』怪物從那噁心的嘴裡吐出了碩長腥紅的舌頭舔著自己的嘴角，感嘆的聲音是那麼的沙啞低沉又帶著滿滿的瘋狂。

然後下一秒、韓相爀的眼跟對方的──對上。

『美食！！』那粗啞的聲音興奮的大喊。

瞬間，一旁躁動的植物們瞬間暴起，在村民的恐慌聲中他看到了樹木的枝幹綑綁住打算衝向他的怪物。

要逃。他這樣告訴著自己。

命令早已僵硬的手腳，韓相爀狼狽地奔跑著。

耳邊傳來的是植物的警告還有它們的哀鳴，不需要用雙眼查看，他也聽到了保護他的植物們被貪婪的惡意入侵時痛苦的哀嚎。

滾燙的淚水，不由自主的落下，然後被因為奔跑而颳起的風給吹乾。

好幾次，他都差點被汙檅的觸手給碰觸到，但是總在要被觸碰到的前一刻被那些決心要捍衛他的植物給往後拖去。

帶著絕對的驚恐，韓相爀終於跑進了他熟悉的森林之中，他可以感受到那令人厭惡的存在被硬生生地擋在古老的森林之外，憤恨的怒吼著，粗糙的吼叫聲中有著赤裸的慾望。

那是將他吞噬殆盡的慾望。

縮在古老的樹木之中。柔軟的枝葉一層又一層的疊蓋在自己身上。

韓相爀顫抖著身軀，完全不敢動彈。

透過植物的傳遞，他知道那時怪物依舊守在森林的入口，更甚者它正一點一滴的入侵著這座古老的森林，就為了可以將他拆吃入腹。

怎麼辦？他惶恐的問著。

混亂的內心，恐懼佔據了他整個人，無法克制，只能顫抖著自己的身體。

但是韓相爀不知道，這樣任由恐懼給佔據自己，只會讓自己的內心的空隙越來越大，變成更吸引那些妖獸的存在。

「不要怕。」不知道過了多久，韓相赫聽到一個聲音這樣告訴著自己。

刺鼻的血腥味讓他整個人向後倒去，無法接受。

接著他看見自己的眼前出現一個嬌小的人影，他的身後則是站著一個穿著漆黑、白皙的臉上沾染著豔紅鮮血的男人。

最後他看見……一個熟悉的頭被扔在自己面前。

噁心、厭惡、恐懼。

韓相赫不懂到底哪個情緒在心中所佔的比例更大一些。

「對不起。」小小的手繞過他的頸部，抱住了他，瞬間的冰冷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對不起，來晚了。」那是一道哀傷、難過的聲音。

帶著哽咽在喉頭的痛苦，就像他一樣。

回到從小生長的木屋，帶著濃重血腥的男人竟能從貧乏的廚房中變出冒著熱氣的湯放到他的面前。

韓相爀麻木地看著眼前的湯碗，委屈、悲傷壓過了恐懼湧上心頭。

他多渴望這幾天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他的母親沒有在他的面前慘死，等到他再度睜開雙眼就能看到母親對著自己微笑，用著溫柔的聲音叫他起床，然後他會因為想賴床而抱住母親的腰，一如往常地向她撒嬌。

母親的手會像過去數不清的日子裡一樣輕柔的撫摸他的頭髮，笑著說他還像個孩子。

是那樣的平淡，卻也是那樣的美好。

「為什麼。」他自語著。

為什麼要破壞他的美好？

「味道。」那是一道清冷的聲音。

韓相赫這時才意識到這道聲音的主人是那個從見面開始就不曾說過話的男人。

「它們是只會被味道吸引、追隨自己慾望的雜碎，所以才會想盡辦法耗盡她的力量只為了吃到她的靈魂。」人偶這樣說著，眼中帶著不變的哀傷，而韓相赫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

「它們從來不會停止狩獵。」人偶這樣說著。

在對方所說的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同時，韓相爀感受到徹底的冰冷。

那一刻，他、聽到森林的哀號。

「你的味道很好。」人偶看著他，漆黑的眼中有著明顯的哀傷。

「所以你的母親想盡一切的辦法遮掩你的味道，讓你有時間獲得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隨著對方的話，韓相爀想起了那條現在已經化為塵埃但是母親曾要求他不可脫下的項鍊。

碰！

撞擊的聲響突兀地在小屋內響起。

木門吱嘎作響，整間木屋再次因為被撞擊而晃動著。

「學沇。」這是韓相爀第二次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

他看見男人邁開步伐向門外走去，無視木門的存在，就這麼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沒事的，澤運會處理一切的。」小小的人偶展開雙臂抱住韓相爀，明明對方沒有絲毫的溫度，甚至他身上無機質的冰冷隨著接觸的地方爬上了他的肌膚，但是韓相爀卻莫名的感受到了母親在時的安心感。

那是這幾日的他所欠缺。

「門外、」不由自主得顫抖著，韓相赫透過窗戶看見了本應該湛藍的天空被滿滿的黑影給覆蓋，沒有來由的，他就是知道那片黑影全是由當初吃了母親的怪物所組成。

「它們、是為了…吃我而來的嗎？」絕望地問著，第一次經歷這些事情的韓相赫有些失神。

「不。」

「它們是為了我而來的。」人偶沒有猶豫地回答。

就在那名冷清的男子出去沒多久，取代森林哀號的是那些怪物的悲鳴。

對方單憑著一人之軀就將那些恐怖的怪物給逐一消滅，它們甚至連再次接近到這間屋子的能力都沒有。

等到一切事情都結束之後，那小小的人偶朝著他伸出了手。

『你願意跟我回家嗎？』韓相爀聽到他這樣對著自己說著。

從睡夢中清醒，韓相爀看到的是李宰煥有些擔憂的眼神。

「做惡夢了？」他聽到李宰煥這樣問著，空靈的聲音平定了韓相爀有些不穩的氣息。

「沒有，只是、夢到跟學沇哥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的事情。」接過李宰煥遞給自己的外衣，披到自己的肩膀上，韓相爀試圖給李宰煥一個笑容讓他安心。

「其實，學沇哥那時很痛吧？」突然想起記憶中那被黑影掩蓋的天空，韓相爀若有所思地問著。

是到正式加入這個家之後他才知道，每當車學沇越痛時，他身上那宛若罌粟一般令妖物著迷的香甜氣味就會更加濃烈，因為那表示附著在人偶上的靈魂處於彷彿隨時可以剝落、極度不穩定的狀態。

依照那時車學沇所吸引的“狩獵者”的數量就可以知道當時的他有多痛苦─儘管有一部分是被他吸引過去的。

「我想，學沇哥就算再痛也不會放著看著母親死去的你不管的。」所以才會忍著那樣的疼痛跟鄭澤運一同出去尋找韓相爀。

「其實學沇哥私底下告訴我，他說，找到你對他而言簡直是個救贖。」對於沒能拯救到自己的好友這件事。

韓相爀聽到後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安靜的被李宰煥擁抱著。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對他而言，被帶回這個『家』也是一種救贖。

雖然沒說過，但是我一直覺得讀者留言是作者寫作的最佳動力。
總歸一句，請多告訴我你們的想法好嗎？我很希望可以認識大家，也希望大家可以來跟我聊天。
雖然有時沒有辦法馬上回復，但是我看到之後一定盡我自己的能力多回覆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