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3墮落─下
尖銳刺耳的笑聲。
惡魔的低語在他耳邊響起。
「把他帶回來給我。」冰冷的聲音掩蓋不住的是埋藏在其中的執著。
『好啊。』明明不是相同的語言,卻聽得對方所說的話。
或者應該說對鄭澤運而言。他並非是用自己的雙耳傾聽著惡魔的語言,而是直接在腦海中浮現對方所說的每一個字句。
『那、你要給我些甚麼呢?』狂傲的笑聲,冰冷尖銳的指尖挑起了鄭澤運的下巴,強迫他仰望著漂浮在半空中的惡魔。
「……」鄭澤運沒有說話,僅用著漆黑的眼直視著眼前不懷好意的惡魔。
下一秒,惡魔竄到他的身後,以一種親暱的姿勢擁抱著他的肩膀。
來自地獄的冰冷從惡魔碰觸自己的地方傳遍了全身。
理應溫熱的肩頸卻因那太過冰冷的吐息而立起了雞皮疙瘩。
鄭澤運沒有回過頭去看那將自己的頭擱在他肩頭的惡魔,他只是保持著最初的動作等待著惡魔的下一句話。
『倔強的靈魂、執著的靈魂──貪婪的、靈魂,給我吧!如此美味的食物。』舔著自己的唇,為自己即將入口的美味而感到興奮。
「我要他、只要他。」
『那來交換契約吧!我將你要的他帶回,但倘若你的他在最終因承受不了這個世界而死亡的話、不管是你還是他的靈魂都將歸我所有。』狡詐的語言,潛藏在話語背後的陰謀被巧妙的隱藏。
對於勢在必得的食物,深淵的惡魔的嘴角弧度更加上揚。
「我答應你。」沒有任何考慮,只要能將車學沇帶回到他的身旁,不管怎樣的條件他都會接受。
只要再一次、再一次讓鄭澤運看見車學沇對他所展露的笑顏就好。
隨著鄭澤運說出口的三個字落下,原先因惡魔出現而黯淡的咒文再次亮起,過強的光線再一次的奪走了他的視覺。
唯一能夠聽見的是、惡魔嘲諷的尖笑聲。
可能是一分鐘、一小時又或許是整整一天。
失去了時間感的鄭澤運像座雕像似的以筆直的站姿等待著惡魔的歸來。
漆黑的眼球緊盯著在另一旁“沉睡”的人。
就快可以了。
他就快要可以再把那個人擁入自己的懷抱、在他的耳邊對他訴說著從前無法說出口的愛語。
等到那個帶著狡詐氣息的惡魔再次出現時,他看見惡魔的身旁跟隨著一個巴掌大、閃著美麗銀光的小球。
學沇。
在看到的第一秒他就這麼認定那個小球是他的學沇、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就是這麼認為的。
他想要開口用自己的聲音叫著那個人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無法開口。
麻痺的舌、連小指都無挪動的、動彈不得的身體。
唯一可以轉動的只有漆黑的眼珠。
『那麼開始吧。』滿懷惡意的聲音。
身體不受控制的動了起來。
邁開步伐的雙腳踏入不應進入的符咒中,執起銀刃的左手在右手的指尖上割出了血口。
鮮血湧出,滴落在精緻的人偶上。
被扭開的娃頭、以血液為底畫下的陣法在指尖離開後亮起了紅光。
也是在同一個時間內,從靈魂深處產生了一種彷彿被分成兩半的感受。
重新安裝好的娃頭、無法控制的後退。
他看見了惡魔將小球放入了人偶之中、以一種過於粗暴的方式。
因為對方的動作想要皺起的眉卻因為被束縛住而無法動作,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惡魔以帶著惡意的方式折磨著他寶愛的靈魂。
他能夠思考的時間並不長,因為接下來的他就因為過於劇烈的疼痛而瞪大了自己的雙眼。
無法呼吸的咽喉就像是被人強灌了甚麼一樣、有著猛烈的灼燒感;沉重的四肢如同被鉛塊給重壓、沉重到無法動彈,缺乏氧氣的肺部在跟自己的身體強烈抗議,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想要跪趴在地、蜷起自己的身體渴求一絲的解脫。
過於劇烈的疼痛剝奪了他的感官,眼前所及的不再是斑斕的一切而是以黑白為基底所組成的世界。
就在鄭澤運以為耳邊聽到的會是自己的呻吟時卻發現傳入他耳裡的聲音是一抹陌生中帶點熟悉的聲音。
慵懶的、帶著嘲諷的語調。
令人厭惡的、高高在上的貴族尾音。
模糊的視線、被光線所遮去的面容。
然後“他”低下了頭。
握在手中的金杯內有著剔透的酒液。
纖長的手指緊握著金杯,那從無機質的金屬傳達到掌心的冰冷讓他感到心慌。
『您承諾的。』他感受到自己張開了嘴這樣說著。
但是吐出來的卻不是他的聲音,而是另一個模糊卻異常熟悉的聲音。
尖細的笑聲,鄙視的帶著惡意的眼神。
“他”閉上了眼。
抬起的手,沾染到酒液的唇早已麻痺,滑入口中的酒水在接觸黏膜的那一瞬間產生了劇烈的灼燒感。
再也無法握住的酒杯隨著無法支撐的身體一同摔落於地。
蜷起的身體,無力的雙手緊掐在自己的喉嚨上。
強烈的咳嗽想將吞入自己口內的毒液給吐出,卻被人架住了身體、摀住了嘴。
強迫他將毒藥再次吞回自己的體內。
昏疼的大腦在此刻只渴求著寧靜的黑暗。
本以為在這樣的苦痛過去後,他能夠歸於平靜,但是他並沒有想到再次等待他的是又一次的輪迴。
不斷地吞下那奪人性命的酒液、不斷的品嘗著不會結束的痛苦。
不知何時趴倒在地的身體,無力的四肢僅能在受到疼痛的刺激時本能的抽搐著,想要開口尖叫來降低所承受的痛卻發現他竟連張開嘴的力氣都不存在。
在這樣的痛苦與絕望中,他突然聽到了。
那個他日日夜夜思念著的人的聲音。
無聲的、慘烈的哀鳴喚回了他僅存的清醒,黑白的世界中一切都是如此的模糊卻唯有不遠處不斷扭動著的人偶清晰的映入他的眼中。
他朝思暮想的人在他面前扭曲著自己的身體,就在那一剎那他了解了。
自己現在所體驗的、彷彿焚燒著自己靈魂的劇烈疼痛全是眼前的小小人兒所體驗到的。
皺緊的眉頭,再次恢復自主能力的身體伸出了手努力抓扒著地面就算因此讓自己的指甲迸裂也不在乎,因為此刻的他只想爬到那個承受的極大苦痛的人的身旁用著自己的雙手安撫他、擁抱他。
但一波比一波強烈的疼痛讓他怎麼也無法到達到那個人的身旁,只能無助的看那個人發出了無聲的悲鳴。
然後、他聽到了。
夾雜在車學沇悲鳴中的、一旁惡魔的尖銳笑聲。
帶著玩笑似的惡意觀賞著他們醜態的惡魔在一旁大笑著。
黯淡的藍色光點隨著他指尖的揮動進入到眼前小小的身影裡。
隨著光點的進入,他感受到那與自己相連的靈魂正在逐漸崩潰──因為那無法承受的絕望。
強烈的憤怒佔據了他的內心,讓他遺忘了那從靈魂深處所感受到的悲痛。
他顫抖的爬起身,將那銳利的銀刃刺入自己的掌心之中,沒有辦法已更加劇烈的疼痛壓過所承受到的卻用那滔天的憤怒以及滾燙的鮮血保持著瘋狂的清醒。
踏著搖晃的步伐,此刻在他的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將折磨著自己愛人的存在給抹去。
銀色的刀刃向漆黑薄膜劃下,本應堅韌的薄膜卻不知為何竟被染著鮮血的銀刃給劃開,突如其來的疼痛令惡魔轉過了身,受了傷的骨翼劇烈的拍動著。
不斷進入人偶體內的藍色光球也因惡魔的注意力被轉移而延緩了進入的速度。
降低的疼痛讓鄭澤運更能保持著所剩不多的清醒。
他用手抓住了惡魔的肩,銀刃毫不猶豫的刺入了對方的腹部並抽出,隨著鄭澤運的動作,深藍色的惡魔之血就從那道傷口中流出。
本想再進行第二次的攻擊,但是外在的衝擊力道讓鄭澤運被甩離了惡魔的身體,手中的銀刃也因染上了血液而滑出了他的掌心。
沒能顧及那被甩至遠方武器,鄭澤運用手掌將自己殘破的身體撐起,一個跨步再次撲向了震怒的惡魔。
因一開始的掙扎而失去指甲的手指喪失了攻擊的能力,因此鄭澤運也只是用那淌著鮮血的手抓住了惡魔,接著他頭一偏便用唯一堅硬的牙硬生生的從惡魔的肩上咬下了一塊肉。
並非將其吐出,而是將那肉塊吞下其中。
受到創傷的惡魔嘶吼著,最初的嘲弄已然消失。
儘管他想要教訓這不知好歹的人類卻因對方身為自己的召喚者而被規則所約束,無法做出更加實質的攻擊。
熊熊的怒火在他的心底燃燒,他加速了對於靈魂的折磨、只要早一步毀滅了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的靈魂他就能接收這個該死的人類的靈魂。
他已改變了最初一拿到眼前這個可口靈魂就將其吞蝕殆盡的想法,等待他一獲得眼前這個人類的靈魂後,他絕對要以最殘暴的方式虐待他、將他的靈魂撕裂成一片又一片並接受永遠的折磨。
沒有眼白的眼珠轉為艷紅,殘暴的氣息掌控著整個空間。
原本有些停緩的疼痛在加劇的瞬間並沒有讓鄭澤運停下攻擊的動作,反而更加猛烈的對著眼前的惡魔施以攻擊。
因為車學沇靈魂的哀號聲透過連結傳達到他的身上。
那個被他捧在掌心上寶愛的人此刻因為眼前的惡魔在痛苦的悲鳴著,所以他怎麼也不能原諒眼前的惡魔。
沒有停歇過的怒火和對於車學沇的執念讓他完全遺忘了被折磨的痛苦,只想讓眼前的惡魔像曾在他手上死亡的人們一樣消失。
或許是因為將惡魔的血肉吞下肚的原因,鄭澤運的力氣竟巨大到讓他能徒手將那惡魔的骨翼給硬生生的扯下。
本能的啃蝕著、吃食著眼前的惡魔。
此刻的鄭澤運就是一隻發狂的野獸,只能遵循本能的破壞眼前的所有、並依本能的吞食著能獲得力量的一切。
好不容易,等到鄭澤運回過神來才發現此刻的他渾身沾滿了黏稠的藍色血液,手中捧著的是那瞪大雙眼的惡魔頭顱、嘴裡咀嚼著則是惡魔的脖頸肉。
消失的目標、劇烈疼痛的心臟還有背脊讓鄭澤運狹長的雙眼像是要突出眼眶似的爆出。
但是他感受到了。
那個獨有的、專屬於他的陽光以一個微弱的姿態蜷縮在那小小的人偶裡。
刻在心頭上的印記傳來的是那他丟失已久的溫暖。
學沇。
模糊的視線、喪失的觸覺。
用盡所有力氣想要說話卻只嚐到滿口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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